高雄醫學大學
丁子茵同學
我們與疫苗的距離
去年暑假結束了基礎學科的學習及國考,我們開始了臨床見習。很特別的是,我們這梯實習醫學生,全都是在Covid-19爆發,肆虐全球後,才進到醫療場域的。所幸,過去一年多,台灣獨步世界,疫情控制優良,臨床見習也沒有太多恐慌。
可以感受到每一線的大家都十分盡力,然而,在2021年中,台灣社區感染終究還是爆發,疫苗也成為珍貴稀少的資源。經過大家的努力及各國餽贈,台灣長者可以優先接受疫苗注射。
我們這群醫學生,也在學校及醫院師長的鼓勵下,到疫苗施打現場擔任志工,對於從未接觸過大型施打活動的大家而言,是很特別的經驗。由於事前非常良好的動線規劃及宣導,疫苗注射越來越上軌道,完成注射的民眾也越來越多。
然而,回歸病房學習,在這過程中,也開始出現,與疫苗相關的疑慮。
讓我印象比較深刻的事件是,急診有位打完疫苗的年長女士,在非施打處出現紅腫及瘀青,後因急性呼吸衰竭,轉至病房。
入院的第一天,患者還可以自行吃飯、清晰回答問題,也明確表示,希望自己未來不接受透析。清創手術後,患者病況開始急遽惡化,原先預計術後拔除的氣管內管,也持續留置。
原先家屬將責任歸咎於疫苗的施打,難以接受病況的演變,溝通時氣氛一度緊張,但血液培養報告公布後,才發現原來是海洋弧菌感染,可能因為患者本身有肝癌,近期又食用海鮮所致。
此時,患者的意識狀態變得極差,各器官也開始出現衰竭徵象,體表的水泡及潰爛愈來愈多。
告知家屬時,家屬們對於突如其來的壞消息仍難以接受,情緒激動,仍希望藉由清創的方式,讓患者體內的海洋弧菌徹底消失,並且表達「救到底」的意願。現場除了由整形外科醫師向家屬分析手術利弊,主治醫師也針對術後可能面臨的大面積補皮進行說明,讓家屬對於患者接下來可能會受到的痛苦有所認知。
「她的皮膚會被我們割得很不完整,你們願意看到她這樣受苦嗎?」這個問題,讓家屬們沉默許久,家族內也各自有不同意見,一時難以決定。
接著,談到後續可能面臨的透析,雖屢次提到「患者清醒時曾表達不願接受透析」,但家屬們情緒難以平復,仍然希望老師可以使用各式方法,全力救治。
突然,患者兒子詢問:「我們可以用符水幫她擦拭傷口嗎?」
主治醫師回答:「傷口位置千萬不行。」
患者兒子接著說:「但我們可以簽切結書啊!」
主治醫師說:「不能不能,以前也有人這樣提過,但千萬不行。」
後來會議告一段落,家屬也先回去思考、討論。
這個會談過程帶給我不小的震撼,當下覺得很困難的是,面對情緒潰堤的家屬,要保持平穩的心情,繼續理性客觀說明病況、給予建議,真的好不容易,雖然我只是在一旁觀看,但都覺察到自己情緒波動很大,如果置身場內,應該會更慌。
另外,要在安撫他們情緒的同時,嚴正拒絕家屬提出的不合理要求,如:抹符水,並說之以理,也有難度。可以理解在特別希望能救活自己親人的時刻,親屬會變得比較不理性,面對醫療團隊的建議,也比較容易繼續堅持己見。不過,要怎麼在這樣的局面下溝通,並維持平衡,還是需要思考。
跟時事相關的「疫苗施打後副作用」也是一個需要了解的主題。在新聞媒體的播報及閱聽人的揣測下,民眾經常會對於施打後所出現的各項症狀感到恐慌與不滿,也容易認為這些病徵都與疫苗相關,這時要進行有效溝通,就必須要有足夠證據來證明與疫苗無關。因此,開立哪些檢查或是哪些臨床觀察,可以作為證明,就變得滿重要。
讓我覺得最困惑與棘手的是,即便患者曾經口頭明確表明立場,昏迷後,仍需由家屬間達成共識,代為決定,這是比較常看到的狀況。如果患者與家屬想法相悖,醫療決策可能就會陷入困難。
怎麼樣才算活著呢?似乎有些呼吸,是為了自己以外的人而持續。怎樣才能不違背患者意願,同時讓大家都對此滿意呢?我現在覺得滿難回答的,希望之後的某天,可以逐漸想得清楚一點。
雖然國際疫情尚未平穩,我們要打的疫苗也可能越來越多,未來臨床遇到疫苗相關的質疑也可能增加,但還是心懷感謝,希望疫情早日落幕之餘,也希望自己對這個課題能更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