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醫藥大學醫學系大六實習醫學生
張晏寧
都是一場雨
身為一位實習醫學生，我在醫院的日子多半晴時多雲偶陣雨。
在這片土地生活久了就知道，炎炎夏日午後不隨身帶把傘是個壞習慣，極差無比的壞習慣。最懊悔的時刻，就是走在半路大雨傾盆而下。其實想想偶爾淋一場沁涼爽快的雨，也是挺歡愉的，但身上總有不能淋濕的東西，電腦、平板、筆記本諸如此類。觀察過路上的行人嗎？當大雨襲來時，眾人撐開手中的傘，把傘緣壓得極低，這時的街頭誰也認不出誰來。有趣的是偶爾出現的突兀景象，沒帶傘拔腿狂奔的人，沒帶傘卻走得從容的人。隨著風雨越來越大，開始出現手中的傘太小導致雙肩濕漉漉的，甚至手中的傘被吹開翻不回來的人。雖然每個人準備的傘不一樣，但我們都是為了和這風雨交加的日子奮鬥。
我在醫院生活中最不習慣的莫過於對外面的天氣一無所知，整天在冷氣房裡，如果中午也沒踏出建築物的遮蔽的話，夏日下班前最常問的一句就是「外面現在有下雨嗎？」。出去就知道了吧，反正我也是常常沒帶傘的人。沒有把雨傘備著，總是要還債的，濕了就濕了吧，但我也有濕不得的東西。
然而不瞞大家，在路上有老天爺下的雨，醫院裡，也常常雲騰致雨，有時甚至伴隨著狂風或是震怒的閃電。這突如其來的院內天氣，有時壓得我喘不過氣來，緊張得大汗淋漓。不管風雨來自哪裡，或是從哪個方向來，不變的真理是我們都需要把傘。這樣的日子下雨就不有趣了，沒有帶傘真的會招架不住。準備雨傘這件事，也是一門偌大的學問，有些人準備的是快狠準的小傘，可以擋住零散的雨滴；有些人費盡力氣準備一把大傘，卻也撐不住突然鑽進傘下的同學，兩個人只好肩膀一人濕一半。當面對一樣的風雨大家紛紛把傘拿出來時，平日裡只準備普普通通的傘的我，也只禁得起普普通通的雨。打個比方吧，這是我的傘…“Umbrella :)”。而這是別人的傘…
如此一看，在醫院裡準備一把傘真的馬虎不得，別人可以擋住大風大浪，那是因為準備了合適的傘，而我整天就是撐一半濕一半地過著。然而不管是怎樣的雨傘，人生難免有淋濕的時候。有時一場雨伴隨著風，就是斜著下來，撐開的傘不及變更方向總要淋濕的。
講了那麼久的夏季午後雷陣雨，我要說的是，在醫院的日子，我如同在向天氣致敬。都說是學海無涯，更不用說在醫院裡還有突然答不上的問題、突然斷線的報告，跟病人的溝通、跟同儕的討論。我能做的就是努力撐起來自四面八方，那捉摸不清但總會下下來的雨。如果細細回想，從我出生那一刻起，人生的雨就不曾止息，隨著每個階段成長，有著不同的風雨。在跑產科看見初生的嬰兒，看著尚未有能力說出傘這個單字的年紀，用旺盛的生命力嚎啕大哭著，我知道他的世界也在下雨。想起在公園裡跑跑跳跳不慎跌倒的我，強忍著眼眶裡的淚水，可能是個不太會開傘的年紀，那時我的頭頂也繞著烏雲。所以人生總要下雨的，下怎樣的雨就看你是誰、你身在哪裡。
雨越大，越容易淋濕。這個道理人人都懂，只是面對霎時傾盆而下的院內豪大雨，毫無準備的我身上總有些不想淋濕的東西，除了一些無用的紙筆、還有我的信心之類、以及多半是我的好心情。有時肩膀濕得我寒意襲來，只好邊打寒顫邊苦笑，盤算著下次我要帶把更厲害的傘。但偶爾濕得太難受，很難一笑置之，只得摸摸鼻子尋找沒被淋濕的人，或是默默觀察，別人拿著怎麼樣的傘才擋下這場雨。雖然說漫畫裡或者電視劇裡，雨過天晴時都會有誇張的美麗的彩虹，抑或無邊的橘紅夕日，再配上主角張狂地大吼抒發，一陣風雨就這樣完美過去，而那些風風雨雨終將成為主角人生的滋潤。滋潤倒是不假，但對我而言現實是，一場大雨過後會有毛毛細雨、一些愛滴不滴的雨滴、一些蓄勢待發的烏雲，更多時候一場雨會接著一場雨，像是冬雨綿綿，像是永無止盡的梅雨季。無計可施的時候，我只好安慰自己，都是一場雨、都是一場雨，下次別濕得太慘就好了。
總而言之，我不曾乞求日復一日皆萬里無雲。能做的事情說來不多，做起來約莫一生就過去了。首先是時時刻刻備著一把傘，或大或小、量力而為就好。久旱逢甘霖或許淋了一身喜悅，但在昨夜雨疏風驟的感慨時分，面臨清晨的雨水，不免想撐一把傘遮遮煩悶的心境。最後也是最無可奈何的是，即使一再小心翼翼，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我知道終將有那麼一場雨會把我淋濕，所以我只能苦笑著說，不要害怕淋濕吧，即使狼狽不堪、渾身黏膩，既然手中的傘終有不足的一天，我也只能繼續磨練努力，並為了偶爾沒淋濕的自己感到驕傲自信。
以上文中調侃或無奈的語氣，也只是我對自己的喃喃自語，面對眼前的風風雨雨，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可以闖出去的道路，沒有能遮天的傘，所以不必太過拘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