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大學醫學系
黃韻如教授
在翻轉教學場域中的實踐心法:信任、放手、陪伴
「你給那顆種子一個機會,它就長出來了。然後它要長多大片,你不知道。」
這是台灣本土樂團滅火器的主唱楊大正的媽媽,在『長途夜車』MV中說的一段話。
這段話,很能切合這一次祺華盃「翻轉醫學教育」創意競賽的準備經驗。
一切似乎是在偶然之中所出現的必然。
怎麼說是偶然呢?
2019年4月我因著教育部玉山計畫回到母校臺大醫學系任教,在新的學期開始之後加入醫學系導師的行列。其中的一位導生,熊若晴同學,剛好是醫學系學生會學術部的幹部,若晴非常熱情地邀請在醫學系的醫師科學家講座中跟同學分享個人的經驗。2019年11月20日,我首度面對一群對於學術研究有著熱誠的臺大醫學系學生,娓娓道來自己的醫師科學家之路。
講座結束之後,繼續與幾位學生閒聊,一方面進一步了解他們所關心的面向,也表達了願意在日後在學術研究上幫助他們的意願。不久之後,有兩位醫學生勇敢地加入了我的實驗室,其中的一位,王以德同學,同時也加入了醫學系學生會學術部的行列。
醫學系學生會的性質其實就是一個學生社團,學術部的任務是要推出學術相關的活動讓醫學生們參加。一天以德問了我,能不能跟學術部的幹部們聊一聊,他們要在新的學年中推出讓醫學系同學們能更親身親近研究的活動,想要聽聽我的意見。
2020年8月12日,幾位大男生在約好的時間赴約,擠在我小小的辦公室裡,他們是醫學五的蘇致騏、楊瑞瀚、謝德威還有醫學二的王以德。他們的出發點其實很單純,希望能讓醫學系對研究有興趣的同學們,在選擇進入老師們的實驗室之前,就能有一些對於研究法的認識,甚至能安排實作的小小工作坊,結合基礎與臨床的概念。
深入聊之後,發現自己面對著的是一群有想法也有行動力的孩子,於是給了大方向的建議,接著就放手讓他們去籌劃。「有問題,隨時來找老師。」
沒過多久,「第一屆祺華盃翻轉醫學教育創意競賽」的活動就出現了。
為比賽而比賽一向都不是我認為教育應該有的樣貌,因此一開始也沒有對這個活動有高度想要參與的動機。那一陣子剛好密集參與在臺灣大學「未來大學」的籌畫團隊之中,我們對於「未來大學」的使命願景與可能的方案,有著非常多的著墨。大家反思臺大作為大學的價值並提出與時俱進的創新作法,歸納出臺大在即將於 2028 年邁向百年的使命在於「開創未來」,目標是建立一個「以學習者為中心的開放式大學」。
一次「未來大學」的討論會後,我在從臺大校總區走回家的路上,突然意識到致騏、瑞瀚、德威、以德正在籌劃的系學會學術活動,在本質上其實就是從學習者的角度為出發點的自主學習活動。更棒的是,高年級有臨床見習經驗與低年級還離基礎不遠的醫學生將會在一起學習,這個活動將達到混齡參與的目的。原來,這些孩子們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要在場域中實際翻轉了!
於是一轉念,把祺華盃的競賽訊息傳給他們,鼓勵他們把準備活動本來就要進行的籌畫,一併寫成教案,於是「生化臨床應用導向翻轉單元課程-Prophyria與Heme代謝」就這樣出現了。
所以,這一切的確是偶然。
然而,為什麼又說是必然呢?
這個教案的執行有三個階段,第一階段Talk & Panel Discussion,第二階段Journal Exploration,第三階段Hands-On Experiment。致騏與團隊為了準備這三個階段,與神經科的李政霖總醫師、腎臟內科的周鈺翔主治醫師、生化所的李明學教授洽談。在過程之中他們發現了紙上教案在實踐場域之間的落差,然後依據三位「業師」的建議對教案進行修正,並且在實際執行過程蒐集參與者的回饋,在執行過後進行團隊的檢討。
這就是一個完整project management的生命週期,我不確定這四位大男生有沒有意識到,他們已經成功實踐出很多出了社會的前輩們都還無法做到的事。不過至少身為老師的我,很清楚地看到學生們能夠針對想要解決的學習痛點,自主把一個概念經由規劃與組織過後,化為實際的行動,並且有效地執行。從題目的選擇、進行的方向、業師的接洽等等環節,都是由致騏與團隊發想討論出的結晶。
所以,這個團隊所推出的這個教案會在翻轉醫學教育創意競賽脫穎而出,在我的眼裡,是個必然。
而我,則是發揮了大學教授最擅長的功能,出一張嘴。在開始發想的階段,相信他們的能力放手讓他們自由發揮;在他們遇到第三階段規劃的困難時,幫助他們尋找可以幫忙的管道,提供可能的替代方案。
信任、放手、陪伴,似乎就是我對他們的貢獻。
「翻轉教室」(flipped classroom)這個概念已經在教育界流行好一陣子了,在我還沒回到臺大任教之前,一度以為台灣從國小到大學課堂都已經被徹徹底底地翻轉過一圈了,直到一次跟醫學院裡某位負責基礎學科教學的老師閒聊,才發現原來在醫學院要進行翻轉教學,的確有很高的難度。這位老師非常直白地說: 「現在對於教學的要求,一天到晚要翻這翻那的,搞到我只想翻桌! 」
在兩人大笑的同時,進一步聊到為什麼「翻轉」的要求對於教師來說是一個困擾。教師不見得沒有想要在課程上進行「翻轉」的意願或者動機,而是不了解在面對200人的大班必修課程,「翻轉」的效果或意義倒底在哪裡。
為了「翻轉」而「翻轉」,顯然不是推行翻轉教學的初衷。
從這次「偶然」的競賽參與經驗,我看見的是一個又一個對於醫學生涯有熱誠有想法的年輕面容,從若晴的熱情演講邀約、以德的勇敢獻身研究、到致騏、瑞瀚、德威、以德四人的高效能分工合作團隊,是學生主動踏出了每一步,作為老師的我不過是回應他們的需求,有幸能陪伴他們一起走過那一段路的人罷了。
所以,如果真要能成功在醫學課堂中「翻轉」,或許應該把主控權交給學習者,經過由下而上的草根行動(grassroot action),讓學習者對於學習本身產生所有權(ownership)。
致騏、瑞瀚、德威、以德,謝謝你們,讓老師能有機會與你們共創,一起學習。你們讓老師看見了未來能長成多大片的樹林,因此,我願意繼續給每一顆種子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