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庚大學醫學系
張國蒞同學
彼此緊握的溫暖
午後陽光從窗戶一角滲進病房,床邊一台錄音機放著客語電台,病人偎著躺椅望向窗外。「阿姨你好,我是負責照護你的實習醫師,如果有什麼問題都可以來找我。」初來乍到,在醫院實習第一天,對醫病之間溝通技巧的青澀,對繁複的臨床知識的無知,對醫院整體的行政與作業都略顯生疏。
阿姨沒有什麼特別的病史,因為喘,急診懷疑是心臟衰竭而送到心內病房作進一步檢查。腦海中並沒有浮現多少畫面,而是先入為主地相信急診的判斷,開始對阿姨心臟衰竭的臆測作進一步的評估。
要說阿姨是心臟衰竭,除了坐著休息可以緩解症狀外,其他臨床症狀、生化檢驗都各有矛盾之處。要想進一步釐清病因,或許惟有影像學才能給出線索,然而挑戰才正揭開序幕。
隔天,超音波檢查按著排程進行,作為學習的角色,同時受主治醫師委託下,我推著輪椅把阿姨從病房帶到了檢查室。才剛躺上床,情況似乎不對勁,急促的呼吸,渾身顯現的窒息感,聲嘶力竭的不安,躁動的雙手尋求著一股可以把她扶起來的力量。在一旁也陷入慌張的我,只能無助地攙扶,讓她維持坐姿,並緊握她的手,好讓她放鬆心情,並給予一絲絲安慰,自己的每一個動作都顯得無措。
在妥協與配合之下,靠枕被墊高。阿姨雖然看似不安,但檢查還是順利地完成。然而現實卻彷彿嘲弄著,讓一切故事回到原點,檢查結果一切正常,再次聚焦回到不知緣故的喘。所有可能性,包括最壞的可能——胸腔惡性腫瘤,似乎都得被納入考量。
這一次,難度係數升高,電腦斷層掃描。檢查的必行性像是投給病人的定心丸,宣示著查找出藏於細節的魔鬼。病人要在隧道內平躺幾分鐘,撐過去或許就能揭曉答案,也或許一無所獲。
隧道很小,只容許阿姨平躺進入。技術人員一再強調如果墊了靠枕就無法繼續作業。第一次嘗試時,阿姨剛躺上去幾秒鐘就喘得試著從升得高高的檯面上逃下來,檢查只能馬上終止。檢查室放射師一再強調,如果不配合,檢查將無法繼續。雙方僵持不下,我只好不斷提出墊高的請求,哪怕只是一個靠枕,都能緩解阿姨生理上的痛苦。
阿姨的神色依然透露出焦慮,這一次握著她的手,不再只是安撫,而是更想給予信心,讓疑問得到解答。檢查最終順利完成。在把阿姨帶回到病房的路上,阿姨的一句「張醫師,謝謝你」,彷彿也證明是我的鼓勵讓她戰勝了那份恐懼。
最終,答案並未揭曉。因為伴隨著右手麻痺,懷疑是神經系統疾患,阿姨被轉送到了神經內科病房。最後一天碰面時,來到病房,再次被午後陽光刺得睜不開眼。床邊的我述說著神經內科團隊的強大,也最後一次握緊阿姨的手。這是我唯一能給予的鼓勵,告別阿姨,同時告別自己在心臟內科兩週的實習生涯。
醫院實習三個月裡,每個沮喪的瞬間,內心都會迴盪那一句「張醫師,謝謝你」。也許阿姨不會知道的是,這一句感激已然成為我的支柱,撐著我堅持越過每一次挫折與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