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庚醫學生敘事醫學沈玉華

在大樹下聽妳的故事

長庚醫學生敘事醫學沈玉華

在大樹下聽妳的故事

  「你好！我是跟羅醫師一起照顧你的實習醫學生，我姓沈，你之後有問題都可以問我哦！」一個再熟悉不過的開頭，開啟我和這位阿嬤的際遇。像個小孩子一樣，阿嬤其實每天都吵著要回家。特別的是，阿嬤說我很像她的孫女，於是我忍不住小時候在大樹下聽阿公講古的衝動，天天天天都去找她聽故事。

  阿嬤的雙手沒有辦法緊握，紫紫紅紅白白。她跟我說，是年輕的時候太辛苦

了。十八歲就嫁給阿公，她很自豪在那個物資缺乏的年代，把七個小矮人養成七位健健康康的人。每次聊著聊著，不小心就會多知道一點小孩的小孩的故事，誰跟誰打架，誰考上哪裡。然而，我從來沒有看過那些小孩，小孩的小孩亦如是。

  阿嬤走路就會喘。她跟我說，年紀大了，體力越來越差，人越來越沒用。過

去天天下田種菜，一刻不得閒，現在只能坐在床沿，看著窗戶外面的天空。阿嬤滔滔不絕的說著，我看到她眼中的懷念，只是身體不如願。看著這個偉大的女性，我能感受到這個時代對她的衝撞，而我在側，只能遙想。

  阿嬤腳上的傷口已經一個月了，不過我想還有更多的一個月。阿嬤其實是一個全身性硬化症的病人，傷口不容易好的原因你我都懂。指是對這個老人家來說，這一切都匪夷所思。為什麼要在這裡，要關在這裡。匆匆的一群人，呼嚕呼嚕的講了一堆話，我想胡亂抓到的訊息比撕碎的課本還要片段，阿嬤還是不了解。我試著去當這兩個團體的橋梁，阿嬤只是抱怨為什麼還要那麼久。在我跟她說今天是我照顧你的最後一天時，這個可愛的鄰家阿嬤還叮囑我要認真念書。我也回覆她我最關心的事，要乖乖把傷養好，再開開心心的回家哦！

  過了兩個禮拜，我偶然的經過病房，看見那個逆著陽光灑進來的的身影，想起了她。悄悄的我踏入那棵大樹下，期待著今天的故事。「你好！我是之前跟羅醫師一起照顧你的實習醫學生，阿嬤你還記得我嗎？」然而，迎接我的，不是那個彎彎的微笑，而是一種冷漠。我驚嘆，短短兩週再相聚，竟物是人非如此！轉瞬我再想，其實這不是短短兩週，對阿嬤來說，是長長長長的兩週。被束縛在這個冰冷的空間，什麼事都不能做，沒有人陪伴，一天過一天，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已經是何等煎熬的事。何況是像阿嬤這樣，完全不了解自己的病，不了解自己住院的原因，很難不抑鬱寡歡。

  醫生不是看病，是看病人，而此時的我，能做些什麼？更遙遠的說，未來的我，能做些什麼？我想這個不是什麼醫學上的深刻問題，但我想讓這個震驚深刻的留在我的心裡，因為我怕未來會被許多的訓練沖刷掉此時的單純。如果陪伴我們無法做到，那至少要讓阿嬤了解，了解自己的身體狀況，了解到底需要多久。

    無知是恐懼的來源，未知則是溝通的困難。不要讓病人對自己的身體無知，不要讓病人對未來的計劃未知。工作繁忙，但不要忘了確認自己拉拉雜雜講的一堆東西究竟有沒有「溝通」。這是我想到的，而我這樣的提醒我自己。也許未來會有變卦，但莫忘了初衷，那個簡單的想要病人好的初衷。不只是生理上，心理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