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庚醫學生敘事醫學江佳玟
不放開的雙手
長庚醫學生敘事醫學江佳玟
不放開的雙手
簾子之後，一位陰鬱的阿嬤躺在床上，望著窗外，若有所思。坐在一旁陪她的是她的三女。
依照慣例與基於禮貌，進入簾子之後，身分來歷以及打擾原因等等之類的，當然一口氣說了出來，詢問阿嬤的母語，當然也是在一連串的話語之中。
於是剛剛的那一串用破破的台語再講了一次，阿嬤終於開口說了些話，只是她馬上發現這個人也聽不太懂台語，因此她又回到自己的沉思之中。
「形体有那裡不爽快？有較喘嗎?」
阿嬤笑笑，旁邊的阿姨倒是給了答案。接著試著幫阿嬤做做身體檢查，沒想到她居然爽快的答應了。
阿嬤身形嬌小，而且很瘦，穿了件頗為貼身的毛衣。一根根的肋骨清晰可見，也看不太到胸部，胸膛左下方因為心臟肥大的緣故，一陣陣的起伏；四肢的部分冷冷的，我不知為何地握住她的手，結果被嫌太燙了。
往後的幾日，我以短句子的方式，設法用台語與阿嬤溝通，這有一搭沒一搭的方式，漸漸弄清楚阿嬤為何而來，還有些她的來歷等等；而她也總是非常配合的讓我做健康檢查；但是她仍然一臉愁容，不知在擔心什麼。
不知不覺的，到了周五，隔天就是除夕。一如往常地去看阿嬤，阿嬤咧嘴笑了，而且氣色也變得很不錯；但是一聽到我要道別，笑容停止了，並且還主動握上了我那她一直都覺得很燙的雙手。
「哩當時會回來？」
「初九。」我回答。
阿嬤她放開了我的手，然後回到她一如往常的靜默。
過了個年假，回去看看她，她笑得很開心，雖然我台語講得不太好，但還是會想盡辦法聊個幾句；例行的身體檢查一樣做了，要在不規則中的不規則心音找尋S3與S4，與在脈搏中體驗所謂的premature beat，依然讓我霧煞煞。
然而，終於到了不得不分別的時候。阿嬤她緊緊握著我的雙手，不肯放開。此時我終於深深的體會到，什麼是病人的依賴，什麼是病人對醫師的信任，而什麼又是身為醫師的責任。雖然我什麼都還不會，無法給予任何的諮詢，台語也只會講個三兩句，常常不小心會處在二人對看的窘境，但阿嬤她仍如此的希望我留下。
在一陣叮嚀囑咐之中，我告訴她我會再回來看看她，她才放開了她的手，任由我離開病榻。
往後的幾日，我以半個朋友的身分，去探望她，而她的身體也漸漸好轉。感謝有阿嬤，讓我學到如此重要的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