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養內在動機:醫學生對社會的關懷與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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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守大學醫學系
盧佳慧助理教授

培養內在動機:醫學生對社會的關懷與實踐



  醫學生一向聰明,給予一些引導及延伸的閱讀資料,幾天後他們便能做出精彩的簡報,上台侃侃而談。但除了表現與獲得高分,我經常反思:這些是否是真心的「關懷」?而「真心」的關懷又是什麼?課程結束後,學生能否在漫長的人生中保持對社會的利他心?在不斷的考試、測驗、評鑑以及無情的淘汰過程中,如何避免讓競爭與計算佔據生活,並願意花費時間去理解和幫助他人?同時,教導他們的老師們,是否也在社會化的過程中,變成了一個說一套、做一套的世故大人?如果是,聰明的醫學生難道看不出來?


學習動機如何評分?

  本系大一課程設有必修的「醫學人文」與「普通社會學」。由於學生皆為公費生,每屆約二十人,小班制的優勢使我能在一整年的相處中,運用人類學的訓練,細心觀察他們行為背後的思維脈絡與內在特質。在這幾年的教學經驗中,我發現大一上學期的學生通常仍像高中生般拘謹、觀察老師的偏好。由於課程涉及的人文與社會議題並無標準答案,他們很快會發現老師並無偏好,而是鼓勵挑戰發言時的思維邏輯與不同觀點的可能性。到了下學期,部分學生開始展現出「轉大人」的特質,能夠獨立思考與表達觀點,這與我在美國讀博士期間擔任助教時,帶領美國大學生的討論不相上下。


  然而,也有不少學生面對課程感到無趣,甚至表現出不屑一顧的態度。他們可能認為,明明就是自然組,為何要知道原住民文化?明明就只是想當醫生,病患的敘事或病痛的文化意涵(cultural meaning of illness)與我何干?但由於教授與學生之間的權力關係,他們仍會按要求完成作業。儘管可以一眼看出他們的思維停留在模板化的框架中,十六週的邏輯訓練似乎未見成效,但提交的報告依然形式完整。


  如果評分重點在於完整度,每位學生皆可獲得A以上;但若評分重點在學習動機,學習動機又該如何評分?


動機存在、靜水深流

  「動機」本質上難以量化,且可能會偽裝。每份教案或是教師手冊無不用盡心力去培養和引導學生的學習動機,讓他們在學習過程中能夠保持熱情與興趣。然而,Deci和Ryan的自決理論(Self-determination theory)揭示了學習動機的多維性,包括(1)無動機狀態(Amotivation):在這種狀態下,行為是無意義的執行或是根本沒必要執行;(2)外在動機(Extrinsic Motivation):行為是因為要滿足一些外部的結果,像是獲得獎勵、避免懲罰,或是社會認可;(3)內在動機(Intrinsic Motivation):行為是完全基於內心的需求,具有高度的自主性、創造力。[1]換句話說,唯有內在動機提升,在學習中才會有更深層次的投入,也才能促進持久的學習成效與自我發展。


  在醫學教育中,大二以後學生可自由選修醫療文化與社會相關課程,但基礎醫學的課業也逐漸增加,大小考試接踵而至,不多久便會迎來第一階段國考。幾位學生向我坦言,他們對「人」的興趣已逐漸壓縮成對試卷上正確答案的追求,因為現實是殘酷的,答錯便要重來。我不知如何安慰他們,只能請他們盡力完成階段性任務——通過國考。


  然後,這些學生便漸漸消失了,偶爾在走廊擦肩而過,不知是否因為光線不足,總覺得他們的臉龐籠罩在陰影中。人類學藉由「參與觀察」獲得局內人(insider)的視角,貼近他們的生活經驗,同時又需保持局外人(outsider)的距離,維持批判反思。 [2] 於是,我默默在旁守候,同時摸索醫學教育與醫學生之間的各種生命治理細節。


  直到大四下學期的寒假,三名同學再次出現。他們告訴我,他們通過第一階段國考,並希望完成大一下學期「社會學」的專題報告,主題是無家者的社會污名與健康不平等。我問,你們已經大四了,大一的專題報告怎麼會未完成?他們卻說,想去訪談無家者及與之相關的社會支持系統,如社工、里長、警察及社福團體,想親自感受並深入了解不同角色的觀點與挑戰。


  他們將撰寫好的計畫書寄給我,內容仔細回顧了既有文獻,發現目前的相關研究多侷限在北部,主題多著重在社會福利、政策管理與法律、心理健康或社會偏見,南部的資料相對缺乏。由此,他們產生了研究動機:作為未來的醫師,他們想探究社會對無家者的偏見,以及這些偏見與獲取醫療服務之間的關聯,尤其希望瞭解這些問題背後的社會結構和文化因素。


  他們順利獲得了校內學生研究計畫,及衛福部公費生社群網絡發展計畫的補助,利用升大五的暑假進行訪談及田野調查。在這個過程中,他們面臨了不少挑戰,例如無家者是易受傷害族群,在未接受完整質性方法的前提之下,冒然進行訪談是否涉及人類行為研究的倫理問題。我們討論了幾回合,最後修改了研究方法,以無家者社會支援系統中的專家們為主要訪談對象,從多元的視角去理解無家者的故事。


  在實際的人與人互動中,他們跳離了標準答案與書本知識的世界,看到了社會的複雜與人性的脆弱,這使他們理解真正的關懷不僅是出於同情,更是建立在理解與尊重之上,因為每個故事背後是更大的社會議題,也讓他們對社會責任有了更深的體悟。


  他們在今年的醫療人類學會年會上發表了初步成果,獲得來自人類學、社工系、護理系,及臨床醫師的許多建議,會後還持續討論了近一小時,反應相當熱烈,他們在醫學領域之外拓展了跨文化的生命經驗。從台北返回南方的高鐵上,學生抱著頭說,她的腦子快要不能動了!我們一起大笑。


雖然發芽的種子只有幾顆

  東華大學民族社工系日宏煜教授曾鼓勵:人文教育就像在苗圃撒種子,哪一顆種子會發芽、發芽後會長成灌木或森林,誰也無法預測。醫學教育的過程很漫長,必須具備耐心。我想起過去教過我的老師們,他們也是如此有耐心地等待、直到我拿到博士學位返國嗎?


  如果內在動機是學習的核心驅動力(driving force),用以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主動探索和理解知識的能力,那麼授課老師是否也需要一種內在動機,使得教學不再是被迫的任務,而是出於某種生命哲學或追求?


  作為一名大學教師,我需時時提醒自己不被「關鍵績效指標」(Key Performance Indicators, KPI)壓迫成治理生命的方法;作為一名在醫學人文教學場域的人文老師,則試圖以人類學的全面性(holism)及文化相對主義(cultural relativism)進行更多跨域對話、探索醫學教育的侷限性與可能性。


  如果願不願意發芽,以及發芽後是否持續追尋、不輕言放棄,取決於每顆種子的內在動機,那麼在這片醫學教育的苗圃中所撒下的醫學人文種子,雖然最後發芽的可能只有幾株,但相信擁有內在動機的園丁們,會盡一切可能協助他們長成大樹。


參考文獻

  1. Ryan RM & Deci EL. (2000). Self-determination theory and the facilitation of intrinsic motivation, social development, and well-being.  American psychologist,  55(1), 68-78.
  2. Pike KL. (1967). Language in Relation to a Unified Theory of the Structure of Human Behavior. The Hague: Mouton; Harris, Marvin. Cultural Materialism: The Struggle for a Science of Culture. New York: Random House, 1979.

2014 © 台灣醫學教育學會

發行人:台灣醫學教育學會 理事長:倪衍玄教授 主編:陽明交通大學醫學院楊盈盈主任委員 執行編輯:義守大學梁正隆委員

編輯委員:中山醫學大學醫學院謝明諭委員、中國醫藥大學醫學院白培英委員、成功大學醫學院陳炯瑜委員、長庚大學醫學院歐良修委員、高雄醫學大學醫學院林彥克委員、馬偕醫學院周桂芳委員、國防醫學院林錦生委員、陽明交通大學吳貞宜委員、義守大學醫學院梁正隆委員、慈濟大學醫學院朱紹盈委員、輔仁大學醫學院陳正文委員、中山醫學大學醫學院謝明諭委員、臺灣大學醫學院邱郁淳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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