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信治癌中心醫院醫學教育講座教授
和信治癌中心醫院神經內科主治醫師
賴其萬
悼一顆醫學教育巨星的殞落
驚聞前哈佛大學醫學院院長費德曼教授(Daniel Federman) 於九月六日過世,享年89歲,心中無限感傷。他曾經在2004年應黃達夫醫學教育促進基金會之邀來台講學,在演講、床邊教學、與病人和學員的應對以及閒談間所展現的大師風範,至今仍令我難忘。幾年後到哈佛的參訪也有機會重溫他的教誨,並在他的安排下得以見到幾位心儀多年的醫學教育大師。
聽到他過世的當晚,我上網查看有關費德曼教授的資料,找到美國內分泌醫學會在2010採訪他的長達一個半鐘頭的錄影帶,對他精彩的一生更加了解。 費德曼教授一生在哈佛大學超過60年,大學以及醫學院都受教於哈佛,並以最優異成績畢業,而在麻州總醫院內科工作六年,才升任助理教授,之後在內分泌學上大放異彩,尤其是他結合內分泌學與遺傳學的研究開創了這領域的一片天,最後成為內科教授、主任、醫學院學生事務院長、教育院長,退休後一直主導哈佛大學醫學院校友會。在各種不同職務,他都非常稱職,對哈佛大學,甚至全美醫學教育貢獻良多。他在2012年榮獲哈佛大學醫學院最佳教師獎時, 他對自己的定位排序為,「在我自己的心目中,我是一位醫生、教師,以及行政者」。
他除了在1970年代曾經到史丹佛大學當了四年的內科主任以外,其他時間都一直在哈佛大學。他說,史丹佛大學在研究方面達到巔峰之後,想借重他在醫學教育的長才,使史丹佛在教育方面更上一層樓,成為研究與教育並重的醫學院。在這四年裡,他充分體驗到史丹佛醫學院與大學其他學院座落於同一校區,非常有利於培育醫學生關懷社會的胸襟。後來哈佛大學新任醫學院總院長Dr. Tosteson邀請他回到哈佛參加「新途徑」(New Pathway) 課程革新,將過去傳統的大堂課,改為以問題導向的小組討論,而帶動醫學院課程劃時代的改變,進而影響全美國醫學教育的改進。在這段最艱苦的時期,他全程參與課程設計,精選「核心課程」,而展現其「策劃」、「說服」、「統籌」的能力 。
聆聽這位畢生為哈佛大學醫學院貢獻至鉅的學者,在整個訪談間只是平鋪直敘地回應採訪者所問的各段生涯的轉換,絲毫沒有誇耀自己的成就。他說,他深知哈佛大學是以研究為主的學術聖堂,而他年輕時就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並不適合只走研究的路,但他認為在學術界,並不應只做「研究」,「學習」與「教學」也是一樣重要。同時他提到,他一生所經歷的各種不同職位,都帶給他不同的挑戰,而他都全力以赴以達成別人對他的期待,想不到因此才發現自己始料未及的各種潛能。當他被問及他如何得到這麼多的殊榮與際遇,他語帶詼諧地回答,有些都是來自老師的幾通電話推薦就搞定的。聆聽他的錄影帶,也充分感受到他的幽默感。當被問起他怎麼找到結婚對象時,他說他太太是他到臨床實習時第一個碰到的護理長,他在那三個月從她身上學到最多,而三個月到期,他發現他還學不完,所以就與她結婚,終生繼續學習。
看完錄影帶以後,我忍不住翻閱2004年他到台灣時的資料。當時我們邀請全國各大醫學院校長,群聚一堂討論各校如何選擇醫學生,而他也分享哈佛經驗。同時在他以「醫學教育中的人文關懷」為題的演講中,特別提到醫學院、教學醫院應該提供學員安全的環境,讓他們可以放心地自省,而不受到責難。他用了一個獨特的字眼“havened reflection”,haven 這個字原意是「避風港」、「避難所」,而這句話也給我們留下很深的印象。
費德曼教授謙沖為懷,與學生溝通無礙,而學生對他的愛戴呈現於許多哈佛校友對他的懷念。他博覽群書,善於用字遣詞,能用淺顯的字眼,甚至能夠有創意地製造一些字,將一個很難理解的觀念定義清楚,真是最理想的老師。我以為他最難得的是他能在哈佛重視研究的風氣下,堅持以「教育」做為畢生的最愛,而給哈佛醫學院帶來重大的改變與貢獻。
※ 轉載自「經典雜誌」2017年11月號之杏林筆記專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