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大醫學系
簡凱倫
一袋芭樂
下午四點,勝利路上的車潮不少,也不算多。連絡上居家護理師之後,我也趁著等待的空檔,就著溫暖的陽光吞了一塊餅乾。護理師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獨立堅強。或許是因為她手上的大包小包,還有護理師皆慣有的快速步伐吧!
在車上簡單介紹之後,我們抵達了崇明十三街。剛踏進門,就聽見南無阿彌陀佛的喃喃唸誦,有一種向下紮根的傳統,有一種安定的力量。阿嬤招呼我們進門後,我們就進了阿公的房間。平時阿公大多由女兒照料,但女兒最近身體也有些狀況,真的很辛苦。房間有些狹窄,放了電動病床之後,只在靠近門邊留下了一個人身的走道。而這條走道又被一個放滿衛材消耗品的櫃子佔據了一半。護理師放下大包小包,並從其中一個袋子一一拿出衛材之後,女兒也進來換了手套幫忙。當女兒擠進病床內側時,我才發現那裏也有一條只容一人通過的走道。
此行主要目的是要更換尿管。護理師熟練地開始準備消毒等等工作,跟病房裡的步驟是一樣的。只是空間沒那麼明亮,不是處處有平台可供置物,不方便了些但還沒到克難的程度。護理師的手熟練地進行著,也不忘一邊和女兒聊聊天,關心阿公的近況,也關心女兒最近去署南換藥的情況。女兒也適時的幫忙,並且溫柔的安撫阿公,提醒他忍耐一下要換尿管了。因為阿公有些發燒,所以護理師有叮嚀要讓阿公多喝水,也一直念著阿公不像平常一樣有打招呼,一定很不舒服吧。女兒說都有一口一口讓阿公喝點水,只是尿管有時阻塞就容易有感染,這時眼屎就會明顯變多,也會有發燒的情形。我好喜歡她提到讓阿公喝水,一湯匙一湯匙餵的樣子。語氣溫柔的剛剛好,甚至該用敦厚來形容更為貼切。我不自主地想起將近一年前,在病房和一個看護聊天,並且正好觀察到他和病人互動的樣子。和看護聊天時覺得還不錯,不過後來對於他和病人的粗糙關係有些訝異。有一天,我的父母老了,我也希望是由我們來照料。更希望,當我們照料牠們十年二十年之後,還能一口一口的餵著喝水,並且用那樣微笑包容的語氣向人講起,還一邊將手掌輕輕劃過老人家的臉龐。
換好之後再量過體溫,護理師再次交代了一些照顧的注意事項。並且也建議了申請居家服務員,但女兒表示因為經濟因素所以可能暫時還沒辦法申請。阿嬤看我們差不多到一個段落,就進來提醒護理師客廳桌上有一袋芭樂,是要跟護理師分享的喔。然後,護理師就到車上打開筆電刷健保卡,把資料建檔,再拿收據回去,本次的任務就告一段落了。
上車後,護理師繼續分享一些照顧長期臥床者的資源。包括了居家服務員、富康巴士、區公所申請輔具費用補助等等。我卻是不由自主的,每過兩分鐘,就想看看那一袋芭樂。說不上來什麼原因,可是那袋芭樂確實是我這次見習最深刻的印象。芭樂不是太貴的水果,這點我小時候就從家裡買芭樂的頻率推算出來了。(記得香蕉、芭樂、小番茄、柳丁都是常上桌的水果,而有一次問媽媽為什麼不買櫻桃,媽媽說太貴了偶爾吃就好,自此我就學會了從桌上菜色頻率來粗略判斷價格)。透明的塑膠袋(就是那種菜市場常見的袋子)裡有六顆平放擺好的芭樂,尼龍材質的網狀套還在上面。沒有太多客氣的推託或阿諛,護理師開心地收下。
我想著那一袋芭樂,想著這短短的三十分鐘,護理師為案家提供的服務與治療。想起以前上課的時候,對醫護人員最高的評價好像就是這樣的一句話「跟病人就像是朋友一樣」,但我卻無法將這句話和現場的氛圍拼湊在一塊。因為護理師和病人確實是朋友啊!護理師回到車上以後,擔憂的解釋,大概是因為女兒最近乳癌開刀,身上有傷口不方便,所以大都由阿嬤代為照顧,而阿嬤也不是很能負擔照顧工作,所以阿公才會比較虛弱,容易感染。生活裡的蝴蝶效應正悄悄地上演,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是隻斑斕的小蝴蝶,切片結果說明是良性腫瘤,早期發現讓一切明朗。計程車轉過一個路口,有一顆芭樂稍微移動了,發出細微的摩擦聲音。訪問過程中阿嬤沒有說太多話,也或許,沉默的芭樂已經代替她說了所有,想說而未說的話。從談話中可以知道,那些芭樂似乎是另一個孩子帶回來家裡孝敬父母的,而阿嬤從中拿了一些來送給護理師。那也是台灣人可愛之處吧!禮輕而情義重,而禮物和心意還會繼續流轉,層層加疊。
很感謝護理師為我們做這麼多的解說,親切的讓我了解到許多社會資源。短短的一小時,我們又回到相同地點分道揚鑣。太陽還沒下山呢。我一邊走著,一邊想像著護理師回到家,切著芭樂的樣子,然後深深為那樣平凡的畫面著迷。
(醫學系三年級On Doctoring課程報告,時間2013/03/21)